他觉得市长有些面熟，他1987年在当代经济研究所工作时，曾同一位副所长和另一位经济学家到南方调研。但现在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跟他提起三年前的事情，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不愿去想它。市长一直向他走来，在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就伸出手来，他嗓音洪亮地喊道：
“刘奇生，你好啊。我早就听说多伦多有不少国内来的留学生，没想到碰到了一个真正懂国内经济的人。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的事了。”
肖翰伸出手去同市长握手，但他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他装出很惊讶的样子看着市长。他还看到招商团的其他几位成员也跟着市长走了过来。杰夫一直站在肖翰的身边，露易丝和她律师行的高级合伙人也走过来，此时方丹举起手中的相机准备拍照。
“怎么你想不起来了？1987年你和政府当代经济研究所的一名副所长和另一位经济学家一起去南江市考察。市长接见你们的时候，我也在场，我那时是经委主任。怎么你还想不起来？”
“我叫肖翰，市长先生，我没到过南江市。我猜想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市长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肖翰的双腿已经紧张得发颤，他感到冷汗正在从额头上渗出。他赶紧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市长。
“我很抱歉，市长。你真的是认错人了，这是我的名片，我叫肖翰，现在加拿大查尔顿证券公司工作。我知道你下星期要到我们公司洽谈上市业务，我将很高兴与你洽谈业务。这是我的同事，查尔顿的副总裁和董事杰夫·史密斯先生。”
市长接过肖翰递过的名片，他一边低头看一边紧皱眉头。
肖翰也不知道该怎样打破眼前的尴尬局面，市长还在用充满疑问的眼光看着他，他显然是个不肯认输的人，他还在琢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市长先生，非常高兴同你幸会。我是加拿大哈德逊·贝克尔律师行的露易丝·罗兰，我的中文名字叫罗丹露。这位是我们律师行的高级合伙人贝克尔先生。他是加拿大前内阁部长。我们两人一个月前才从中国回来。”露易丝走到市长的跟前，一边同市长握手一边用流利的普通话向市长问候。市长的脸上重新露出热情的笑容。他同那位前加拿大内阁部长握手的时候，笑着说：“你在1986年曾随加拿大总理访华，以后也几次到中国访问。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幸会，市长先生。我会见过毛主席、周总理和前几任的外交部长，可以算作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周总理给我的印象最深，我1972年第二次访问中国时，他一见面就叫出我很长的英文名字。”“部长先生”热情地说。
杰夫把愣在那里的肖翰拉到一边说：“丹尼，我虽然不懂中文，但我看得出来，你同市长的见面出了问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这绝对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我会告诉你的，杰夫。但这种场合不适宜，你不必这么紧张，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们去富豪大酒店吃午餐吧。你瞧，人们都在离去。”肖翰故作镇定地说。
市长招商团以自助餐在富豪大酒店招待客人。肖翰仍然感到紧张不安，他甚至产生害怕再见到市长的念头。有一次他看到市长朝他走来，似乎想再跟他说话。他装作没有看见，赶紧走向边上的一个洗手间。宾馆的洗手间里已经有一位老人，肖翰进去的时候，老人正背对着他，用右手去擦拭卫生间的墙面。他的左手里握着两只看上去像白色大理石的健身球，听到有人进来，老人机敏地转过身来，似乎不愿让人看到他在干什么。肖翰同老人打了一个照面，老人的脸消瘦苍老，布满了皱纹，使他想起核桃的外壳。老人的两只眼睛像是一直在眯缝着，见到生人时眼睛一下闪亮起来，似乎是在等待某人向他打招呼。肖翰径直来到洗手池边，他一边洗手，一边看着墙壁上的整面大镜子。
他不希望有任何人看到他的这副样子，他只想一个人借洗手的机会多呆一会儿。但老人不紧不慢地也来到洗手池边，肖翰再次向镜子望去的时候，老人也在向镜子望，肖翰清楚地看到老人的一只眼是假眼，他赶紧把视线移开。肖翰朝门口走去的时候，老人也起身向门口走去。肖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老人走到门边时，仍然用右手去推门，左手还在不停地旋转着他的两只健身球。他紧走两步，打算用左手帮助老人把门推开，他的右脚向左边迈了一步。老人听到身后有人赶来，警觉地慢下来，想回头看看。肖翰左手触到了门，但是他的右脚也重重踩到老人的左脚脚后跟上，老人“哎哟”喊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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